“应变——石磊艺术展”研讨会
时 间:2023年5月28日下午14:00-16:00
地 点:湖北美术馆四楼艺术交流中心
主持人:冀少峰 湖北美术馆馆长
夏 梓 湖北美术馆策划部主任
发言嘉宾(以发言先后为序):
徐鹤峰 绘王科技董事长
皮道坚 著名批评家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
孙振华 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鲁 虹 合美术馆执行馆长
马钦忠 上海当代艺术院副院长
李公明 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高迎进 南开大学视觉研究中心主任
蓝庆伟 策展人、美术史与理论博士
胡 斌 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院长、教授
郑 达 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
魏光庆 湖北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
徐乔斯 独立策展人、艺术评论人
贠冬鸣 现场嘉宾
蒋 薇 策展人
石 磊 艺术家
夏梓:各位专家,各位老师,今天在“应变——石磊艺术展”正式开幕前我们特别邀请到各位进行一场主题为“应变——艺术与时代”的学术研讨会。
首先我为各位介绍今天参会的专家,他们是——著名批评家、华南师范大学教授皮道坚;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孙振华;合美术馆执行馆长鲁虹;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李公明;湖北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魏光庆;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院长、教授胡斌;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郑达;上海当代艺术院副院长马钦忠;南开大学视觉研究中心主任高迎进;策展人、美术史与理论博士蓝庆伟;本次展览的策展人,也是今天学术研讨会的学术主持、湖北美术馆馆长冀少峰;艺术家石磊;本次展览的联合策展人蒋薇;绘王科技董事长徐鹤峰。欢迎各位。
今天我们的学术研讨会主题是“应变——艺术与时代”,涉及相关议题是艺术观念与时代发展、艺术语言与时代精神、艺术创作与当代生活、艺术媒材与审美趣味、艺术表现与科技进步。
在进入正式学术讨论之前我们有请各位上台进行合影。
接下来我们把时间交给今天的学术主持冀少峰馆长。
冀少峰:各位与会嘉宾,老师们,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应变——艺术与时代”学术研讨会现在开始。这次我们邀请到这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师们远道而来,湖北美术馆蓬荜生辉。一方面AI和CHATGPT对大家的影响非常大,现在很多人都在做,包括很多雕塑,输入关键词,输入名字,和某人的关系,自动就会生成很多内容。科技对我们的影响很大,非常高兴的是绘王科技董事长徐鹤峰带来了一个新科技,首先请徐鹤峰给我们谈一下。
徐鹤峰:此次展览的主题是“应变”,作为一个企业来说,我谈一下我们的产品。CHATGPT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是一种工具,工具是提高生产力的,就像很多年前汽车的问世,汽车比走路快多了,但是有了汽车之后就不用走路了吗?深圳绘王趋势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之前是做绘画产品的,我手上这个本子,不轻易改变用户习惯,融入了技术,除了绘画本身,后面还有一些数字可以追溯。电子数字绘画,好处是便于传播,便于生产。传统绘画当然也重要,但是今天新科技到来了,再恐惧它可能还是来了,与其恐惧我们不如拥抱它,适应它。这个产品的初步功能是在不改变用户的习惯的前提下再数字化,如果改变用户习惯可能会比较难。
冀少峰:今天我们对科技是“拥抱”的,但是再“拥抱”还是需要人来绘画。接下来有请皮皮道坚老师发言。
皮道坚:谢谢冀少峰馆长,大家下午好,很高兴今天就石磊的新个展“应变”在这里交流。尤其高兴的是,今天能够见到疫情开始之后三年多没有见面的朋友马钦忠、蓝庆伟。
石磊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艺术家,我也很尊敬他。今天研讨会的主题非常好——艺术观念与时代发展、艺术语言与时代精神、艺术创作与当代生活,石磊是我们很好的讨论对象。石磊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湖北美术学院来读研究生,八五美术思潮他没赶上,但是他受到八五美术思潮的影响。我们是1992年到的广州,他是1994年底,稍微晚一点,但是他在2002年参加了黄专和吕澎在广州策划的一个“广州油画双年展”。除了他参加以外,还有魏光庆等一大批湖北青年艺术家。到广州去的四个人,有杨国辛、李邦耀、石磊,方少华。当时他们在“广州油画双年展”上的表现引人瞩目。那次主要是“湖北波普”,“湖北波普”是一个很重要的当代绘画现象,石磊虽然不属于“湖北波普”,但是他的绘画也引起了广泛的注意。我对石磊最初的印象,就是他的画有思想者的气质,无论从取材,艺术语言,人物造型方方面面,都能够看到这个艺术家是一个很爱思想的艺术家。我记得1997年学校分了我一间新房,石磊送了我一张很小的画,画的是阅读者,我很喜欢,那幅画也印证了我说的这一点,石磊是一位将观察、阅读、思考和绘画融为一体的艺术家。刚才我讲的他们四个人到广州去了以后,马上和广州美院搞绘画的年轻朋友们产生了交流。当时广美有一句流行的话,华南师范大学美术系有现代绘画的“四大金刚”——杨国辛、李邦耀、石磊、方少华,广美是一个有着悠久传统的院校,油画系也出了很多人,当时他们的绘画还是以写实绘画为主,主题性绘画,他们四个人被叫作“四大金刚”,能在那里产生影响,主要还是他们作品语言与思想内涵在学生和青年教师中产生了影响。石磊做过很多展览,2019年在广州美术馆做过一个很大型的个展“折叠时态——石磊作品展”,那个展览我去参加了,反响很强烈。今天谈艺术观念和时代发展,石磊是一个很好的个案。
下面我谈一下他的作品给我的个人感受。石磊的绘画我看了以后有两个强烈的感受。第一,看了他的画容易引起我的思考,引起我去追问,人到底是什么,什么是人,人是一个什么东西,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他的画面里面的人在我看来不是具体的而是“形而上”的人,但是那些抽象的人能促使我思考。他的画表现人的欲望,表现人的情感,表现人的心理,表现人的方方面面,表现人受压抑以后的反映,他的每一张画里面的人物跟他周围的环境,都有奇妙的结合。还有他的人物有时跟动物结合,跟植物结合,跟自然界的其他东西结合,以及贯穿在他的画里面经常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符号,这些东西都能够引起我的思考,引起我的联想,对人的本质、包括我自己的一些情绪,方方面面的一些反思。这是和时代发展联系在一起的,显然,他比“八五时期”的那一批年轻艺术家思考又更深入一些。他关注的问题更具有普世性,他的绘画视野是普世的,是国际化的,国际范的,而不是拘泥在我们自己生活的非常狭窄的圈子里面。中国古人有一个说法,“画令人惊不如令人喜,令人喜不如令人思。”,我觉得石磊的画都是先令人惊,匪夷所思,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画,他把一些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拼凑到一起,接下来你会慢慢品味,去追问他为什么这样画。他的画在我看来有点像《山海经》,画得很怪诞,但是背后都有深意,“此中有深意,欲辨已忘言”。
第二,石磊的画让我想到暴力,我前不久看到一个德籍韩裔哲学家韩炳哲,他有一本书是《暴力拓扑学》,讲暴力从古到今无所不在。今天的暴力是潜在的,今天有各种各样的暴力,不是血腥的,今天有语言暴力,有冷暴力,有网络暴力,形形色色。在我最近策划的“寻道忘远——海峡两岸当代水墨交流展”中,我点着要的石磊的一幅画,叫《荣耀世家》,画了一些动物,让我感到潜在的暴力。我们生活在一个暴力的社会,这种暴力是隐匿的,语言的暴力,方方面面的暴力引人深思。
我认为石磊是一个很有思想者气质的艺术家。最后我想强调,石磊作品的绘画性也是很值得欣赏、令人佩服的,他的绘画技巧潜藏的很深,耐人品味。他画的毛茸茸的动物,人物,各种各样的,那是真正的绘画,我觉得是CHATGPT做不出来的、微妙的东西,CHATGPT只能够模仿表面的图式和图像。石磊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艺术家,非常敢说话的艺术家,这一点我要向你学习。
冀少峰:皮道坚老师讲到绘画性、国际范、思想者。下面有请孙振华老师。
孙振华:我讲的题目是“石磊的坚持”。我很认真地看了他的画,有评价说石磊是一个不是特别赶潮流的人,我很同意。从今天的主题来看,我觉得石磊并不是一个紧随时代的人,他也不是一个时时渴望进步的人。我更多在石磊的画里看到一种坚持,这种坚持使石磊的作品在今天,在当代艺术比较混乱的情况下,还保留着一种20世纪80年代的精神气质,这是我印象很深的。
石磊在坚持什么呢?第一,石磊的艺术是一种有“我”的艺术。这是一种心理主义,是一种精神性,是一种表现性,是一种坚持个人立场和个人眼光,这一点是石磊从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一以贯之的东西,这就是他的一种坚持。他的画始终是个人对社会、对世界以个人立场的一种编码,他按照个人的眼光,重新对这个世界进行一种编排。第二,他创造出来的图像未必和外部世界保持着一种很密切的对应关系,他更多时候通过一种图像隐喻、象征的方式让我们接触这个世界。他的画特别耐看,很容易引人深思。如果和目前当代艺术中的一些时尚和潮流作比较,现在当代艺术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去主体性,不讲深度,讨好观众,把大家逗乐了就完了。我们现在看到许多当代艺术都是在搞笑的,开玩笑,大家开心,觉得好玩就完了,石磊并不是追赶这种大众的、潮流的、浅表的东西。
第二,石磊还坚持表现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多面性。这也是和今天的某些时尚潮流相比较而呈现出来的,他用一种探究的好奇眼光来看这个世界。我认为他把这个世界看的很复杂,越看越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很容易非此即彼地说清楚的,石磊的所有作品都体现出一种他对世界复杂性的看法,正好和现在的潮流形成一种对立。现在潮流恰好是趋向于把这个世界看得很简单,平面化,浅表化,我们现在看到很多作品都是这样的,不让你思考,世界就是这么一点事儿,无非就是一点欲望,就是一点人的感性的诉求,就那么一点东西,于是,把一个有深度的世界掩盖了。石磊对此说“不”,他的坚持,他回到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和深度上。他的作品反复出现一些符号,出现一些人,经常会出现猛兽、猛禽,这跟他这个人的体魄有关系。没有很漂亮的动物,都是很凶的,如豹子,豹子即使成了皮被挂着,仍然不死心,头是往上翘着,虽死未死的感觉。他画猛禽,这些如果进行图像分析的话,他其实是在探究世界,而且不是我们今天很多艺术家告诉我们的那么好玩、那么简单、那么卡通。
第三,绘画性。他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对媒介、手工、艺术劳动的一种尊重,他保留着一种敬畏,很认真的进行架上创作。尽管尝试跨界,比如做雕塑,画水墨,还是用油画的方式画水墨,只是尝试一种材料而已,但是他的这种精神,内在的东西还是一以贯之的。
谢谢!
冀少峰:谢谢孙振华老师,他强调视觉个性化,个人的立场和眼光,以及视觉图像当中的多面性和复杂性,还有绘画性。石磊的绘画性是非常强的,正好和科技形成一个反差,他也拥抱科技,也用手机,但是他还是强调手工,图像表达非常清楚。下面请鲁虹老师。
鲁虹:中午12点我就来了,仔细看了展览,其中有两个厅放了不同时期的作品,有一个厅专门放了文献,我是先看了文献,后来再结合作品看感受很深,这对观众理解艺术家的作品非常有意义,建议大家去看一下文献展。我注意到,冀少峰在前言里面说石磊是“多思善变”的,我完全同意,我的体会是,如果说生活的规律就是变的话,石磊不同阶段的作品就是他对变化情境以及相关问题的思考。
按我的理解,石磊的作品大概有三个系列,早期涉及人和房子的关系,后来就涉及人和动物的关系,当然也有借此探讨人之本性和环保问题的。第三个系列则涉及人和容器间的关系,有些作品虽然没有画人,但是我从中看到了人。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些作品是表现广东的大排档系列的,可惜这次没有展出。而在表现上,其特点是超现实的,并带有表现性,但我们单纯研究石磊的形式语言是行不通的。事实上石磊创作是从问题出发的,画面上的语言方式包括构图,以及图像呈现方式,都与他思考的问题有关,并导致他画面风格在不断演变。这使我想起了法国美学家杜夫海纳说过的话,他曾经举中世纪的教堂为例,强调由于中世纪的人们信仰上帝,所以他们要把教堂做的特别高,并突出在黑暗中感受到光的指引,也正是在这种观念的指导下就出现了“脚手架”。由于他指出“脚手架”并不是技术,实际上是观念,按我的理解,石磊在每一个时期都有要表现的观念与问题,而且他都找到了自己的“脚手架”,即用不同的构图、不同的方式呈现了自己的想法,非常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绘画,一直坚持手工性,进而表达他对问题的思考。在当代艺术中,并没有什么媒材更先进的问题,绘画在今天仍然有价值!而且,恰恰是在科技时代,有人坚持手工性,并表达他们对问题的思考,这也正好显示了他们的优势与特点。
石磊从20世纪80年代末到现在,总在变化,非常不容易!我之前对他有一点误解,那就是觉得他变的太快了,因为如果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艺术家的作品就会缺乏一定的辨识度。也许从他自己的角度看自己某一阶段的作品,他可能觉得自己是在重复,但是因为传播不到位原因,外界可能并没有看到你这个阶段的作品,所以有人会问,怎么你一下子又变了?在我看来,你的应变是对的,但还要考虑传播学上的问题,具体说,一方面要让自己思考的问题应变,另一方面还是要有逻辑性的展开自己的创作。我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说一个艺术家要把一种风格无限重复,而是当自己的作品和以前有变化时,也应该有一种上下文关系。如果“脚手架”的变化太多了,的确会影响艺术家学术形象的传播。我曾经看过一本介绍毕加索的书,得知当时他在工作室里总会不停转换,但是他的经纪人把握的非常好,即有意识地在一个阶段推出某个系列。一般来说,艺术家应该要让学术界和收藏界知道了先前的系列,才推出第二个系列,如果先前的系列宣传不到位,就把第二个系列推出来,难免让人产生很乱的印象,并让观众产生某种误解。也许说的不对,仅供参考。总而言之,这个展览做的很好,让我们清楚看到了石磊的创作逻辑,看来这种展览还要多办,这有利于大家更了解石磊的逻辑。
谢谢!
冀少峰:鲁虹老师提到石磊变化太快,可能跟不上节奏,刚刚看到这个系列,下一个系列又出现了。接下来有请马钦忠老师。
马钦忠:刚才鲁虹说到石磊变化太快的问题,其实我跟他有相同的看法。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但不知道从哪里写,大多写石磊的文章我都看过,我读了以后,坦率地说没有看到痛点。
我的脑子里有两个石磊。一个石磊是传媒传播概念中的“石磊”,包括我们做杂志,编书,是一个媒介上的“石磊”,节点分明,不同阶段的观念清晰;另一个是生活中看到的石磊,不会在意他怎么做,是艺术家的自由生活状态。但是到公共空间的展览中,这两个“石磊”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吻合。我的一个想法是:假如做这个展览,可能会把作品减少三分之二,把几个时期的观念提炼出来。如果是实验过程中的,可能专门放在一起,每一个时间的逻辑思维线索怎么摆,实验过程怎么摆,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我昨天看了很长时间的展览,大概好几个小时。石磊是绘画的哲学角斗士?精力旺盛的生命精神的挥霍者?我给自己找了一个说法:石磊的绘画是不是没办法用文字去翻译?我坚信视觉艺术是不可以用文字去表达的。其中的绘画精神就靠观看者去体会。我们看太多的艺术史作品,大家都在解释,有哪一个艺术史家的解释变成一张画的定论?可能过一段时间又推翻掉,重新解释。绘画作为一个图像和符号存在,是语言的死角。我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理解他的绘画的借口,回到他的坐标和我的坐标。我们都在逐渐回到自己,对于石磊就是回到绘画本身。不经意的,没有理由的构图,没有理由的拼接,别的人可能拼命找这个解释那个解释,实际上什么都不用解释,就是让你看,走的越远越好。石磊就是用这种方式给你一个神话世界。他的生命坐标就让你在他的世界里得到完全不同的东西,对于石磊来说:我要这样塑造一个世界,任性而为,我自快乐,谁奈我何?
谢谢!
冀少峰:马钦忠老师提的非常好,这种冲击还是会回到绘画本身,回到绘画的怀抱。面对照相机,我们也曾经经历过这种烦恼,绘画科技的到来可能只能加速变化。
李公明:非常感谢湖北美术馆,感谢石磊老师的邀请,来了之后看到很多朋友非常开心。刚才孙振华老师、皮道坚老师讲的很到位,鲁虹先生更有做当代美术史研究的见解。但马钦忠说的我有点不同意,他说这个展览的作品如果少了三分之二就好了,如果少一点就更能凸显出清晰的面貌。我为什么不同意呢,或许是因为我对石磊的作品不如在座各位那么熟悉,当我想研究石磊的时候,在我头脑里就把石磊看作一个案件,需要有更多现场证据,要让所有的证据呈现出来。如果呈现的作品越丰富,或许就能在细微的细节、微小的证据里面证实或者否定我的某一种想法。
我想到的题目是“批评家应该或者能够怎么样去研究石磊”。我看他的作品、他的画,思考他的艺术语言、整个风格、形象的选择,还有最后画面的构成,以及呈现出来的审美效果,我总觉得他是很想与我们有所沟通,与读者有所沟通。但是他自己未必对自己的想法就很清晰,他是有矛盾的。这应该是艺术家具有的精神性内在内涵,自己不一定能明确界定,但是认为应该呈现出来并值得交流。有几幅画感觉比较清晰,他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但是到2017年、2018年有两幅画,他的感受可能已经有点忍不住。他是一个内心很有看法、很有思考力的艺术家,我们都会有共同交流的空间。但是由于艺术的语言表达不是直白的,不是写论文,不是做社会调查,经过艺术家的内心复杂创造,呈现出一种艺术语言,肯定有很多矛盾。我总感觉到石磊的内心并不一定会像经常跟朋友喝酒那样快乐,总可能有他内心的一种痛,一种不忍,感觉到艺术还是应该有思想与情感交流的功能。批评家如果对石磊做什么研究,取决于批评家本人的研究者语境。这个批评家是什么人、持什么立场、看到什么问题、想到什么现象、曾经哭过没有、高兴过没有等等,构成批评家本人的研究语境。有了这一点可能才能够真正进入到对石磊作品的研究。当然这是我的假定,我已经假定石磊是能够与这样一种研究对接的。我看到他的作品有几件非常有意思,比如《荣耀世家》,2018年画的,他可能已经忍不住了,所以有很精彩的很短的点评,真的很棒。2017年的《驯》,这也是非常有意思的关于马戏动物驯服的作品,生活为艺术家提供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情景,激发了潜意识中的艺术创作天赋,但是又很有压抑性,很有张力,冲撞性很强,能够表达出来是很不容易的。作为一个同代人,看石磊的作品,能提醒我们从20世纪70年代末是怎么走过来的。石磊比我们小,他开始画画的时候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他怎么走到今天,看到他的画的整个过程就很有感觉。刚才马钦忠说觉得他的作品多,我还觉得他的作品少了,如果更多一点,整个时代证据会更多呈现出来。石磊是谁?他究竟有过什么样的痛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都可以从历史脉络和他个人的内心中挖掘出来。这样研究石磊,是相当不容易的。我们需要内心的坦诚相向,我们应该更多交流共同关心的事情,我们曾经感动过的所有事情,这样就可以发现我哪些想法是错的,哪些想法有可能对,有可能会进一步拓展。
思考当代中国艺术的问题,就像冀少峰今天给的题目,究竟与时代发展有什么关系,究竟与当代生活有什么关系,这是真问题。刚才孙振华讲得很好,现在有些当代艺术作品的确比较肤浅,比较表面,更多是纯粹玩乐的心态。但同时也有很多像石磊这样的艺术家,他们是真正有内心世界的、真诚地做出努力的艺术家。
谢谢。
冀少峰:李公明老师刚才提了一个很好的方法,研究石磊就是要“破案”。下面有请高迎进老师,他跟石磊亦师亦友,是偶像型的艺术家,石磊可能最崇拜的就是高迎进。
高迎进:我跟石磊有40年的交往,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在他离开石家庄之前我们就很熟悉。这些年虽然我们一南一北,但是联系和交往一直没有断过,所以一直有了解。刚才老师们从艺术史、艺术观层面来看待一个艺术家,来研究石磊,都说的非常好。
我说一点感受。我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一起做同样的事,也可能是因为太熟了,说到石磊是一个怎样的艺术家,用肯定句来说好像很难,用否定句能够找出一种说法。比如说他不一直延续一种画法,不去维持一种样式的内容。我们很难找到与石磊可以作相似比较的样本,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不是”,反而找到他“是什么”有点难。我们把一个叫作艺术家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叫作艺术品,或者是艺术,如果反过来说,其实艺术家表达出来的所有东西是基于最基本的人的本性的认知、理解或者感受。他如果不是艺术家,他依然有感受,依然有表达,只不过艺术家是用艺术方式,我们认同的艺术方式表达出来。从这个角度来讲,艺术家是不是更像一个身体上的器官,一个感应器官。大家都在说变,石磊确实一直在变,比如说他画的对象和画这个对象的画法,是很难以预想的,怎么会这样画,而且是非常认真的画。这是不是更像是一种对现实生活和身边周围现实世界的反应,不是心理上的反映,可能是生理上的反应,就像扁桃体,我们身体状况不佳的时候出现反应,让我们感受到身边的环境在发生某种变化。石磊的变化好像更多是这种变化的反应,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推测或者看法。
石磊是一个非常诚实的画家,他不做花样,确实朴素地捕捉自己的反应,这种反应在表达出来的时候可能无法定义或者无法描述。我们问他为什么这么画,他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就这么画了,这可能更接近我们所理解的艺术家的最本性的东西,这也是石磊身上很宝贵的东西,不维持一种既有的样式或者风格,可能更重视直觉的反应。
艺术史很想把艺术家夸张反映的很伟大,能够改变这个时代,这是之后的事,这个艺术家活着的时候能做的事仅仅是反应,他改变不了社会,也改变不了任何人。艺术家在人类中有一席之地,一直这么长时间的存在,可能就是因为他敢于反应或者善于反应。
冀少峰:高老师讲到“器官”对外界的变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画,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就是这么画了。下面有请蓝庆伟。
蓝庆伟:感谢冀少峰馆长,感谢湖北美术馆的邀请,有幸参加这次的研讨会。刚刚冀少峰馆长说前面每个人都受到疫情的影响,2020年我们在成都蓝顶美术馆策划了展览“真实与理想:湖北当代艺术2020”,湖北的很多艺术家都到了现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傅中望老师说:“这是疫情以后第一次离开武汉”,当时我提出同道互助,希望用艺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今天石磊老师的展览,我看了以后特别有一些感触,与这些经历有密切的关系。
我回应一下今天会议的议题——艺术和科技。如今最火的是AI CHATGPT,与艺术家相比,CHATGPT永远是落后的科技。艺术家才是融入所有图像并且能够衍生更新图像的创造者,并且是极具人文温度的。石磊老师没有赶上“85新潮”这一波,但是时代的特性和个体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时代的突飞猛进带着个人往前前进,在历史的车轮中可能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今天这个时代,充斥着感官化、情绪化、游戏化的创作时代,绘画艺术创作是孤独的。今天在这个展览中看到的,首先是石磊老师传递出来的在这个时代的个人孤独感。疫情也好,国际关系也好,或者复杂的经济环境变化也好,石磊老师有一个特别大的特点,就是他没有用一种简单化和情绪化的表现方式来反应所感所处。很多疫情时期的作品,表现疫情的一些现场、符号或者场景性的东西,石磊老师在这个过程中不能说没有受到疫情的影响、或者没有受到这个时代的影响,但是他很冷静地把所有的感触放置在他的创作语言转换当中。我们经常说战争、疫情往往会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或者一个新艺术生态带来的影响,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我们所面临的现实实际上是艺术家创作的独特来源,放置在更广泛的角度来讲,这是现场。现场,尤其是当代艺术的现场,对当代艺术创作是极为重要和必须面对的。在这个过程中,石磊老师解决了浅表化的图式问题,把它上升到更普遍性的人文性上来解决这些问题与个体感受。
通过这次展览的作品来回应一下我刚刚提到的,第一,我们在这些作品当中会看到中西之间与时代困局的关系。传统是发展的一部分,尤其是石磊2019年以来的作品,我看到的更多是在20世纪中国普遍面临的中西问题和传统在中西问题之间的困局状态。第二,动物和古器物,石磊老师可能并没有想表现具体的动物性,比如做“去人化”的处理,把器物和动物做拟人化处理,他可能想回到我们的原罪,或者是本罪这个问题上,跟器物进行对应。同样是两个物,一个是本能,另外一个是传统和我们的历史。第三,我在几件作品中看到科学和瓷器之间的关系。瓷器是我们的一个符号,这些符号和内容,代表我们民族的东西,永远面临着科学进步的回应与态度。我们要拥抱科技,但是我们也面临着科技和传统之间的关系,如何取舍和回应,在石磊老师的作品当中体现的非常充分。
孙振华老师刚刚提到水墨的作品,这次展览很多作品是用水墨形式来表达的,我比较佩服石磊老师的勇气,展出这么多作品,我相信石磊老师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少一点作品可能更好一点,他这么展肯定有道理。我在这里不把水墨作为一个简单的媒介来讨论,这是一个非媒介的意义。水墨作品、器物的窠臼,揭示的是怎么用传统的与古器物具有同样文化意义的水墨题材作为文化和文明的意义表现出来,抛弃作为媒介的意义,这可能是石磊老师想表达的含义。
我在文献当中,以及刚刚几位老师发言当中,普遍会看到关于对石磊老师的总结——难以用一种风格或者流派总结他,我看完这次展览之后有解了。这次展览表现出一种巨大的风格化和样貌化,这个风格化抛弃了原来的图像简便化,更多是在思想上和创作转换上的一种风格,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有两个方面更难能可贵,第一个是在今天当代艺术普遍采用一些简便或者便捷方式方法进行创作,而不是回到绘画本身来进行探索和深挖的语境,我觉得是非常难得的。第二个,我们经常讲绘画的当代性,科技的当代性,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是思想转换问题。思想转换的核心不在于个人情绪的表达——当然个人情绪表达也很重要,但是更难得是上升到更高的文化层面上来解读问题。
我相信石磊老师是一个特别理想主义的人,与在座所有人相比,我和石磊老师是最不熟悉的,虽然见过几次面,我们俩的见面和微信聊天与各位老师和他之间的熟悉相比约等于零,所以我觉得石磊应该是带有强烈的“85美术”所特有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艺术家,向石磊老师致敬。谢谢!
胡斌:我们怎么从一个新的角度去看石磊老师的作品,一时之间其实挺难做到,结合前面老师谈到的感受,如果我来写的话,应该怎么写,从哪一个角度。我在来之前看了一下微信,发现石磊老师近期有一个相对集中的序列——跟容器有关的身体,第一个关键词可以从“容器”入手。新一阶段的“容器”其实不是凭空而来的,我们可以把他之前很多系列的探索都在“容器”这个词上连接起来。从很早的时候建房子,或者家园,其实是一个空间,也可以说是一个容器,而且很早就跟胚胎有关,画的小孩,植物、动物、家园,这是不是内心中潜在的驱动,与族群、人类、生命的繁衍联系到一起。而且族群和胚胎本身的审视和考察跟一个物化的器皿、容器,比如陶罐又联系到一起。如果我们尝试去写作的话,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好像被物化或者被动物化、丛林化的人类世界,甚至是人类的暴力史。而且这种东西重重叠叠,缠绕在一起,亦真亦幻,带来很魔幻的景观。我想到马修·巴尼一系列的影像作品,和生殖有关的,叫《悬丝》,这里面有四部片子,每一部片子都是人兽结合世界的演绎,比如说带着羊角的人。还有一个片段特别有意思,石磊老师的画面当中经常会出现国王、王后,《悬丝》里面有一个镜头,也是一个王后,宝座底下就是一个胚胎。这个很有意思,权力和生殖、繁衍、暴力之间的关系,缠绕在一起,构成这样一种景观。我们如何处理这样一个问题,刚才讲的其实都是以人为中心的视角。我们经常讲拟人化其实是以人为中心,好像把其他变成人的世界,但是为什么不反过来,从陶罐出发,从动物出发,如何看这样一个世界。现在高科技、AI的发展,如果我们从物质世界,从技术世界来看这个世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观呢?现在有一种新的艺术史写作,叫作生态艺术史。比如我们去写一个对象,一个动物也好,或者一个器皿也好,一幅艺术作品也好,如果我们从生态的角度,我们讲动物世界的变迁,动物世界怎么遭遇人类,从它们的角度,感受到的变化。随着AI技术的扩展,很多人预测并不是带来更和谐的世界,而是带来一个更阶层分化、更暴力的世界,人到时候也会变成一种技术材料去处理。如果我们来尝试写的话,从“容器”这个角度怎么切入,把石磊老师的这些作品连接起来。
其二,我们面对石磊老师这样一个已经在艺术圈有一定位置,知道他的脉络的艺术家,对于年轻的艺术家或者现在的艺术圈,我们怎么对待这个个案,对他的印象怎么样,怎么切入这个角度呢?我也是第一次通过这么详细的展览把石磊老师的作品全部看了一遍,在前一个图式化、符号化的当代艺术阶段,石磊老师的作品不够图式化,不够符号化。我们说别的艺术家的时候,你画什么,他画什么,可能石磊老师不能以符号来给人一个鲜明的标识。刚才很多老师都在讲绘画性,现在新的阶段是强调绘画性的,强调表现性的。另外,现在很多作品,也有画几何型、画器皿,替代人物形体的潮流,这是一种新的取向。我不是说石磊老师正好对应这个潮流,因为原来他的“器皿”就有内在的脉络。我们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面貌,或者有一个不一样的切入点,在强调绘画性包括几何化和器物化的阶段,能够更加被人鲜明地认识到,石磊老师在这方面的语言个性和特别之处特别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挖掘和期待。
谢谢!
冀少峰:胡斌从容器入手,谈到族群和人类的繁衍和艺术之间的关系,他给我们一个关键词“容器”,以及“容器”带来的思考,每个人的思考都会不同。
下面有请华中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郑达。
郑达:很荣幸参加石磊老师的研讨会,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是一个绘画的门外汉,石磊是老师辈的。我今天到湖北美术馆来,看到周末这么多观众在美术馆里面,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么一场绘画展览,这是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很多年轻观众,包括大众审美,在今天来看更多是像机器一样的看,像人一样在说话,这是当下审美的一种倾向。数字物出现之后,我们总是不停的展示自己,通过算法优化自己的身体,最后形成一种所谓当下的审美。我在看石磊老师的绘画时总是会从科学工具的角度去看,或者从科学性的观看去看。石磊老师的绘画里面还有大量关于叙事性与很多幻像的状态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石磊老师的作品很难被当下人工智能所覆盖,算法是没有办法去构建这样画面的。我经常看很多绘画艺术,在想可不可以用计算机信号去模拟,或者通过算法去解构,很显然石磊老师不属于这一类型的艺术家,今天我们谈到的是没有办法去做的。
我的实验室专门有一个小组,每天都在不停的生产绘画和照片,从3月份开始持续到现在,接近3个月时间,每天大概有300多张,机器不停筛选,最后应该会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结果。刚才有老师谈到当下的艺术里面有很多娱乐性或者游戏性的东西,包括机器是否具有创造力。很多老师知道今年春节之后,从视觉角度来看我们不可避免会谈到人工智能、CHATGPT等AI生成性的图像艺术。在美术馆里面,这样纯白盒子艺术空间里面,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展出绘画作品?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可能是一种疑问。今天正好有徐鹤峰作为活动的赞助商之一,我们对人工智能的图像要保持警惕,因为有这样的科技公司在大量参与,其实我们今天用的这些技术都是大公司所资助或者通过他们的技术手段,有目标、商业愿景的。我们今天看到的AI图像大部分是被机器视觉所包裹的,从感性来看有一种浓浓的“糖果”感觉,是一种塑料感。我这段时间正好在翻译一本书叫《机器视觉和扭曲的梦想》,是一个研究人工智能艺术的西方学者乔安娜撰写的。正好我在昨天晚上看到一个展览,这个展览只在公众号里面出现,展览的主题,名字特别有意思,叫“清单修辞、临期剧场”,我看完之后虚惊一场。这个展览质量特别高,但是这个展览根本不存在,是通过人工智能生成的一场艺术展览。如果在当下的语境来看,我们怎么样去面对石磊老师这样的艺术家所创造的艺术作品或者生产的跟时空感有关系的图像?有趣的是,石磊老师很多绘画不是算法可以模拟的。
刚才老师们谈到石磊老师绘画里面跟温暖有关系,通过石磊老师的研讨会我想到一个项目,前段时间我看到一个摄影批评家叫海杰,开始用人工智能生产摄影,最近国内几本摄影杂志全部用他的AI图像作为封面,正常观众看不出来是AI还是艺术摄影。我想邀请在座的老师,作为批评家,大家有大量艺术史话语与经验,也对图像有很深的辨别能力,我到时候跟石磊老师合作一下,我们做一个艺术家、批评家和人工智能PK的艺术项目,邀请国内很重要的批评家,用他们的语言结构生成图像或者绘画,再来看看艺术家能做什么,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我先把这个策划案拿出来,用比较新的科技,用专业的美术或者艺术分析语言来建构。包括刚才马钦忠老师说的我也记下来了,他谈到石磊老师的绘画是没有办法用文字去翻译的,还说到石磊的作品是“语言的死角”,非常有意思。我再挑战一下著名的批评家,他们用人类的视角,用这么多知识建构语言去生成,利用人工智能加持之后生成的绘画,我想做这么一个展览。
石磊老师的作品为什么温暖?在这个时代重要的是思想怎么去想,重要的是什么知识是知识的边缘,重要的是知道故事是怎么讲故事,对于绘画来说,保持拥有做梦的能力是艺术家最有意思的部分,谢谢。
魏光庆:石磊的展览是冲着年轻人来的,他的内心其实是极度丰富和不安分的。我们的相识经历过很多,有很多故事。我2015年做展览的时候在就思考一个问题,今天这些批评家们觉得似乎找不到石磊的标签,好像是一个问题了。我觉得石磊没有标签的状态恰恰是现在年轻艺术家目前的状态,他的内心是年轻人的心态。每当与年轻的学生聊天,我认为其实我们跟年轻人在一起应该不要排斥未知的事情,包括AI、CHATGPT。有一个阶段很多人怀疑架上绘画,我说AI、CHATGPT再强也是学习发生过的东西,不可能对未来有学习。
刚才郑达说石磊还有梦,这个梦是什么,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可能等这个梦发生了之后,才知道石磊在做什么。一个艺术家在产生作品的时候其实有很多痛感的,甚至是一种煎熬,石磊始终是在这种状态下产生的。而且每当石磊出好作品的时候永远是对现实有对抗性的,而思考后石磊敏锐的能力就会爆发。他安排年轻的策展人介入,会有一些碰撞,这也是我比较喜欢看到的。但是他肯定是有问题的,艺术家没有问题就不是好艺术家了。我站在一个艺术工作者的状态来看,石磊现在退休的状态恰恰是他最青春的状态,我马上也要面临他这个状态了。
谢谢!
徐乔斯:刚才我听了所有人的发言,也做了笔记,石磊老师这个展览我们也期待了很久。昨天来的路上我发了一个朋友圈,从这个朋友圈展开今天的谈话。
我在昨天路上转发了湖北美术馆的展讯,我提取了几个关键词——“石磊:燕赵豪气+楚地浪漫+岭南风土”(他转战广州,并且在广州一直生活和工作,一直到退休)。这是他的个人经历,再乘以大时代的转换——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全球化时代×疫情后时代的艺术家,这个语境就很复杂了,应该很全面的提取这一代艺术家所经历的个人命运迁移以及时代的几次重要转折。在这个架构下我们讨论艺术家的时候要回到人、人的本质问题,这也是我个人比较推崇的艺术史研究的方法论,就是个人史、个案。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他的选择,以及无法选择。当时20世纪90年代为什么那么多的艺术家、批评家都去了广州?为什么魏广庆没有去?魏广庆为什么留在了武汉?这就是人生选择,他们又分别面临了后面的人生轨迹。艺术家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就是一种生命的线索。石磊的艺术贯穿着非常重要的关键词语就是“生命”,这是他个人所承认的一点,就是他的生命力。从早年我们看到他画的很多胚胎、婴儿的诞生,这跟他作为爸爸的人生角色也有关系。然后到他把一种生命的力量寄托在动物形态上,再到后来画容器。容器作品产生应该是2021年春天,2021年我在广州做了一个名为“生命现场:形态与自我”的展览,当时这个展览我选择了石磊这一批容器,是第一次亮相,这一批作品是在疫情期间2021年左右所形成的雏形。再到他后来画了很多跟科学实验有关的新作品,是“容器”话题的发展。
关于水墨的转换,我还是回到人本的方法论上去讨论。蓝庆伟老师刚才说的水墨转换,艺术家的个人情绪是一个原因,更高层面的是文化上的一种解读和思想转换。但是他有一个最基础的核心,大家忘了讨论一个最最核心的人的问题——艺术家的体能。这是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当我的生命力和体力不行的时候,我面对一个巨大的布面,跟我面对一个薄薄的纸上,哪一个会让我的压力小一点?哪一个会让我的轻松感更强烈一些?这也是媒介转换很重要的一点。当然,我不是说石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发生了转换。但这是人作为根本的时候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很多艺术家转换一种媒介,可能是觉得之前那种媒介能力力量不行了,不能像年轻的时候有那么大发挥空间了,这个时候可能会发生一种转换。这也是我们作为批评家、策展人去破案时候的一种假设,这种假设需要有证据来证明这种想法,最终成立的是一种个人的完整生命轨迹。
关于算法,关于艺术家展览的设想,让艺术家和批评家结合在一起,通过语言去描述。马钦忠老师说石磊老师的作品是“语言的死角”,让艺术家通过艺术手段,通过两个方向,看会生成什么样的图像。如果AI的技术有足够能力,不如创作一下曹植的《洛神赋》,其中有文字描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非常美丽。这样的文字我们用AI变成一个作品,看一下对于我们的感受力,是AI生成的图像对我们的冲击大,还是曹植流传千百年的文字给我们的空间更大。这个问题的核心是人类的想象力,也是创作者的想象力,人作为一个个体想象力的边界,在那里我们是否对此抱有信念。如果我们放弃了人的想象力,那么我们一定会成为一种工具,跟在AI后面膜拜的弱者。如果相信想象力是没有边界的,科技AI会跟随我们的想象力,刚才也有专家说到与艺术家相比,CHATGPT永远是落后的科技。
贠冬鸣:这么多年我一直做河北区域艺术史和艺术家的梳理与研究,我马上要出版一本书,叫《洞鉴:河北历代美术家》,这里面也包括石磊先生。现在我谈谈石磊艺术存在的价值。
进入新时期以后,冯骥才曾经出过一本书《一百人的十年》,他把十年中有代表性的底层人的坎坷遭遇用文字形式记录下来。石磊的价值在于用画笔记录,是记录自己的青年、中年、壮年,记录自己的艺术创造的四十二年。大学以前石磊就参加了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作品赢得了广泛影响。这40年他用画笔记录了时代脉搏的跳动,这里面还有一些气候的,当然也包括经济、文化的个人情感,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均是属于他个人的脉搏和心率。我觉得应该像编年史一样,把石磊相关的生存背景与环境背景统一起来加以比照,作为个人的独有指纹保留下来交给未来,会很有价值,也会丰富当代艺术,谢谢大家。
蒋薇:刚刚徐乔斯说石磊老师从油画转到水墨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体能的问题,我首先想反对这一点。因为石磊老师是一个特别喜欢新鲜感的人,他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抱有好奇和敏锐。他对于水墨这个材料的探讨是把它当成一种媒介,这种媒介是一种新颖且有意思的语言形式,而并不是作为他偷懒的方式。水墨表现出来的很多形式和张力一点也不亚于他的油画,有异曲同工的状态。
第二,前辈说艺术家创作应该图式化、符号化才能建立自己的标签让观众和藏家记得,我其实不同意这一点。因为石磊老师从来都不是为了取悦收藏家和观众而创作的,他是忠于自我本心的,我觉得这是当代艺术家该有的精神状态。他的作品一直都是跟生活环境和时代格局密切相关,生活环境不断发生变化,他的作品如果一成不变,我就要质疑这个人的创作形态和生活状态是否在和这个时代发生关系。比如容器系列的产生比之前的飞鸟沉重很多,因为疫情之前石磊老师的状态基本上是轻松自由的,疫情之后把自己蜷缩在家里,就是很痛苦和孤独的。这种痛感和束缚感就立即在创作作品之中体现,自然是不同的。石磊老师从山东到河北,从河北到湖北,再从湖北到了广州,他的人生一路途迁,对中国的文化脉络他有着丰富的感官体验。地域和人文及生活方式的改变,消费习惯改变等等都会对他的创作带来很大冲击。他是个朴实且真诚的人,他的创作会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体悟表达呈现,而不是研究观众喜欢看什么,而不是考虑藏家、美术史需要认识记得什么。如果一个艺术家有目的创作,并且不断的为了符号化而复制自己,那是成功的商品营销案例,不是优秀艺术本身。最好的艺术家状态就是把个人思考这一部分体现到极致,他的灵魂才是高贵且自由的。
第三,大家都讨论他一直在变,其实我觉得这都是表象。我特别认可高迎进老师说的他其实很真诚,我也认可孙振华老师说的他很坚持,这份坚持在作品之中有绝对体现。他的作品精神内核从未改变,改变的只是他的语言形式,改变的只是他的媒介,改变的只是他的创作方式,他只是创作的载体变了,就像换件衣服,肉体和灵魂从来没有摇摆。如果石磊老师下一个展览用数字绘画创作的,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觉得没有问题。因为他整体的创作脉络和关注的东西从未改变,他始终关注生命,人文,自我与社会。他有痛点和对立点,焦虑与矛盾,他只能用创作来宣泄一些情绪和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我访谈了杨国辛、魏光庆,魏光庆老师说他反抗的时候出好作品,他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伸张正义的,这一点从未改变。他也会反抗自己的情绪,他内心的矛盾就是他的对抗点。他的创作状态就是他的精神图像世界,大家可以去理解和感受他作品表达出来的研究线索和脉络就是这种状态。
谢谢。
冀少峰:下面请石磊老师发言。
石磊:谢谢大家,非常感谢。这是一个对我来讲非常难得,而且对我接下来的工作有重大意义的一次研讨会。事先展览计划当中没有考虑到把这么棒的评论家和老师们请来谈我一个人,我事先没有这种奢望。但是我今天好好体会了一下作为艺术家在研讨会角度,把自己当作一个容器,把所有讲的东西装到我的身体,我的大脑里面,我就是容器。这个容器装进去以后,有一天会倒出来,倒出来的东西就是经过我一番加工,或者一番酝酿,也许是酒,也许是醋,但是要好好珍藏。谢谢!
冀少峰:谢谢石磊先生。我们拥抱科技,也热爱艺术,艺术和科技不矛盾。石磊的艺术在发展过程当中也离不开科技,科技也助推着我们继续往前前行。今天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非常紧凑,各位与会嘉宾发言都很精彩。好奇、新鲜、美妙,这就是今天的展览要带给大家的。在展览过程当中,观众看得懂的,你可以做,观众看不懂的,你也可以做。博物馆人人都看得懂,美术馆不是人人都看得懂的。感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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