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漆”之路 ——湖北美术馆的“大漆世界”

时间:2013-10-12发布者: 湖北美术馆

文/曾静

客观地讲,中国虽有过鼎盛的漆器时代,但现在漆艺对于国人来说实在是颇为陌生的领域。我不止一次在漆艺展的展厅里听到正在参观的父母或老师对孩子或学生说,“看,这就是用油漆画(做)的”。大家都知道油漆,却不知道还有一种漆叫天然漆、大漆,它不仅无害环保还是中国的特产,有着与中华文化精神相一致的质感属性,在中国有七千多年的传承。然而由于机械化大生产和瓷、塑料、不锈钢等材料的替代,以及生活方式的改变,曾经作为使用品的漆器从中国的生活中退出视野。国人对漆这个材质没有认识和体验、没有感觉和判断,就谈不上漆的审美,更不会去追求漆的趣味。丧失民众基础是目前漆艺发展极为不利的现状,张颂仁先生考虑漆的长远发展形势就提出:“漆艺最后必须要回归到民间的生活中,在生活中给民众提供艺术的情趣,培养大众对漆的感情。有了这样的大众基础,前沿的漆艺术才可能有辽阔的创作空间。”

为了不使每一次的展览成为圈内人的自说自话,我们总是力图向外界传达为什么我们要复兴中华漆艺?它和东方精神、东方智慧、哲学思考有什么关联?它曾经有怎样的辉煌,如今又面临怎样的困境而需要复兴?并且我们试图通过一次次展览的举办,厘清漆与传统的关系、漆与当代的关系、漆与生活的关系,以及漆艺在当代文化中的意义,最终谋求漆艺发展的新的可能性:一方面是在艺术语言探索上的可能性,一方面是在实用领域的可能性,这也是策展人陈勤群先生在探讨中一直强调的两个方面,即漆艺的当代表达和漆艺的当代设计,这将是我们不遗余力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来推动大漆艺术发展的总方向。这里所提的“漆”显然不止于是一种材料,而是一种东方精神和中国方式的传达,是作为文化载体的漆的概念。


与漆结缘

湖北美术馆从2009年到现在,一共举办了三次与漆有关的大型展览,这三次展览均由皮道坚先生、张颂仁先生和陈勤群先生为我馆策划,湖北美术馆由此与“漆”结下深深不解之缘,又因“漆”而发现本土优势、明晰学术定位,确定以漆为方向、以漆为特色的办馆之路而一步步坚定前行。

2008年底,傅中望馆长得知皮道坚先生正在筹办一个漆艺展,并正在寻找展出场地,他当即决定邀请皮道坚先生将漆艺展移到湖北美术馆来展出。当时的湖北美术馆成立仅两年,所有的工作尚在摸索中进行,正苦于寻找契合自身特点的办展方向;而从湖北走出去的评论家皮道坚先生,不仅对楚艺术有着深厚的研究,更对助推湖北的艺术发展素有情结。所以对于策展人皮道坚先生想把漆艺展引到湖北、傅中望馆长想把漆艺展引进湖北,可谓是一拍即合。

湖北作为中国漆艺术的重要发源地,不仅出土了数量众多让世人惊叹的楚漆器,还盛产世界闻名的“毛坝漆”,并且至今仍有一批以唐小禾、程犁、未明为代表的坚持漆艺创作的艺术家,所以在湖北发展漆艺,可谓是既接地气又接人脉,漆艺理应在湖北发扬光大,漆艺回归复兴的大计也理应在湖北实现。

2009年初,湖北美术馆首次呈现了“造物与空间——2009中国当代漆艺学术提名展”(以下简称为“造物与空间展”),这次展览大获成功,即使普通观众进入到展厅,也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漆艺特有的光润质感和禅意氛围,获得了非常好的社会影响和学术口碑。此后,毫无筹办国际三年展事经验的湖北美术馆又于2010年9月28日尝试举办了首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这次盛大的展览活动得到了文化部的关注,被评价为“真正是既传统又当代,既立足本土又放眼世界的好展览,既具有学术的前瞻性和探索性,又为普通老百姓所接受、喜爱”。时隔三年,第二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又于2013年9月28日如期而至,使我们再一次面临对大漆艺术进行学术梳理、建构和公共推广的考验。

这三次展览都有不同的侧重点和学术指向,湖北美术馆和三位策展人都在摸索中寻找策略、调整方向,不断有新的创举和贡献。谈到这三次展览,策展人皮道坚先生总结得非常准确,这三次展览“是一个循序渐进的由宏观而微观、由抽象而具体的学术推进过程”。


当代漆艺的出场策略

“造物与空间展”作为“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的前身,带有明显的实验性,其突出贡献在于选取了巧妙的文化策略,即首场秀“以大形制作在精致典雅的日韩漆界中找到中国现时可以出场的最有利位置”,以空间造型打破漆艺界以漆画为主导的局面,并介入当代艺术界。展览从日用的角度来钩沉文化记忆和不同于西方的文化形态,17位国内优秀的漆艺家分别从古典、新古典、实验三个维度,以地道的大漆工艺遵旧制来制器造物,所设计文房、茶室、静坐间、祭祀空间、香具、酒具、茶具等,都以典雅、实用为原则,以期从家具和器物两方面来追溯“器用”与“载道”的文化传统,为国人提供一个回归自我、静对心灵的精神空间。策展人寄希望于通过这样的策展手法,“把漆艺重新带回国人的日常生活空间中”。其实验性手法颇为成功,不仅没有产生因“取媚展览潮流而故作怪奇”之作,而且从这些充满文化记忆和日常起居生活记忆的作品中,我们感受到了浓浓的古雅情境,也欣喜地看到了漆艺复兴的希望。

回想起这次展览的作品,真的可以如数家珍,乔十光先生的《后羿射日屏风》,陈勤群先生的《禅亭》、唐明修先生的《禅板》、谢震先生的《琴亭》、沈也先生的《樽》、林栋先生的《五指屏》、汤志义先生的《祭祀空间》等等,这些作品都带有纯正地道的东方意境和禅修氛围,给人以视觉和精神的双重震撼。这批当代漆艺家最可贵之处就是他们在传承了漆艺的特殊质感之外,都试图以一种更新的态度挖掘漆艺自身的文化价值,来推进漆艺的当代转型。他们没有被动地遭遇漆艺的边缘化,而是主动地参与到当今优秀文化艺术的借鉴与融合当中。他们的创作不仅显示出传统媒材与当代文化的碰撞,更提示了一种东方特有的精神气质,即策展人皮道坚先生所说的“非西方”的语言方式,也是我们新的追求。从他们的探索中,我们感受到了一种民族文化的自信,以及对其自身价值和文化创造力的肯定。


“大漆世界”的提出

“造物与空间展”在策略上的成功,使第一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延续了对空间器型作品的选择偏向,不仅如此,这次展览还在全国漆艺界中第一次清晰地提出“大漆世界:材质·方法·精神”的学术主题,邀请了来自中国大陆、中国台湾、日本、韩国、越南、美国、法国、西班牙共7个国家的41位优秀漆艺家参展。这次展览开创了首次把漆器、漆画、漆空间严谨地放在“大漆世界”的材料界定和文化立场中策展的先河,在200多件大漆作品的呈现中,我们追问“材质、方法、精神”,这无疑是对中国当下漆艺创作及其生态的一次警醒。我们清晰地提出“大漆世界”这一概念并力图探寻大漆这一传统艺术媒材在形态、观念、精神上的中国特性和中国方式,其光泽含而不露、触觉温润细腻、质地坚实有张力,这些都与中国的哲学思想和精神追求相一致。

此前,漆艺界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提出过“大漆世界”的界定,一直以来大家都对材料和技艺传承避而不谈,因为太较真材料和技艺,就会被归为工艺的范畴,可是工艺做到极致就是艺术,并且漆艺在一层层髹、一遍遍磨的手工制作中所体现的漆工精神也是与艺术的修为是一致的。我们在漆艺里面谈材料,坚持“大漆”,一是缘于它是为数不多的保存到现在的古老材质,而它几千年的文脉传承却正面断流和边缘化;二是我们意图从“材质”到“东方精神和东方智慧”的追问,只有大漆这一材料特有的迥异于西方的色泽和触觉质感才能与其相辅相成。

目前,漆艺的传统既无法在民间得到完善的保护和传承,又不能及时在高校得到系统严谨的转移和完善的学科发展;几年前由于廉价化学漆的巨大冲击,大量合成涂料成为大漆的替代品,我们不仅在审美上混淆,而且在漆艺产业和漆艺教学中也都以合成漆为主;普通民众不认知大漆和漆艺,理论批评界也不多加关注,这种种境遇可谓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在这种形势下,我们疾呼“大漆世界”显得极其必要又亟不可待。作为能够体现文化差异、不同于西方的语言形态,我们迫切需要找回这一颇具精神性和中国味道的传统材料和传统技艺在中国当代文化和当代生活中的位置。

令人欣慰的是,首届三年展给了我们太多惊喜:湖北的两位重要艺术家唐小禾先生和程犁女士,以荆州博物馆大型磨漆壁画的制作小稿《火中的凤凰》参展,其凤凰涅槃、日月同辉、酣畅淋漓的气势,将激昂灵动的楚风汉魂演绎得呼之欲出,让所有人为楚地漆艺的前世今生所折服;傅中望先生的《长寿椅》、江黎女士的《翼》让我们看到漆与木的言语,简洁大气,传达出的东方韵味无需赘言;李秉孺先生的《壳韵》、《线韵》用传统漆工艺演绎出了漆语言的节奏美感;冯晓娜女士的《春闺》、《晚夏》、《一朱线》,不论是形制、色彩还是寓意和表现力,都非常出彩,把女性特有的质感和智慧在作品中娓娓道来;张志纲先生的《漆树叶之百态》乃是对“漆是延续的生命”的最佳诠释;来自日韩漆艺世家的四位先生——三田村有纯、田中信行、金圣珠、郑解朝,让我们见识了邻国漆艺的极致美感,也让我们看到了自身的差距;西班牙女漆艺家Olga Aloy把漆与高端礼品、现代首饰、名品钢笔的结合,给我们带来新的启发;美籍越裔年轻女性漆艺家Phi Phi Oanh的《镜廊》对漆的表现有穿越时空之感,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也让我们看到了古老的漆与现代艺术形式的结合,张力无限。

面对众多当代漆艺家的创造,传统漆艺的当代转型似乎近在眼前,可是我们必须认真思考:漆材在当代表达中的不可替代性。大漆本身是珍贵、昂贵又尊贵的材料,既需要高超的技术性和控制力,又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层层的工序才能成就。如果能用其它的媒材替代或做得更好的话,就没有必要再去浪费珍稀的大漆和宝贵的人力了,而这恰恰也是后现代的一个理念即经济地表达思想,所以以大漆为媒介的艺术表达,大漆的存在必须具有不可替代的材料语境,即不同于其他媒材的表现特质,以及与表达意图相得益彰的必需优势。如果大漆在艺术表达中只是普通的可替代媒材,那么我们必然会对漆的存在的必要性提出质疑,那么漆艺都将不成立了,又谈何当代转型呢。需要强调的是,我们的“大漆世界”,绝不是将任意形制涂几层大漆磨一磨或是将任意图式用大漆来绘制,就成其为大漆艺术,就承载了东方精神和东方智慧,那将是对“大漆世界”的粗制滥造。我们的重点是用尊贵的大漆作出其他材料不可替代的充满智慧的艺术品,从而进入我们今天的文化系统和生活视野,这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回归“现代性”

首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厘清的是材料、提示的是一种精神、强调的是一种有东方传统文脉的语言形态在当代艺术表达的可能性探索,而第二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则力图从漆艺“当代转型”的迫切追求中回归到对漆艺“现代性”的思考和梳理。

根据策展人皮道坚先生和策展人陈勤群先生的研究,传统漆艺在现代化过程中有两个方向,一是漆艺从民间作坊转移进入高校,成为现代艺术教育的一个学科;二是漆艺从传统工艺范畴推进成为当代艺术观念表达和价值判断的一种方式。为了对漆艺“现代性”的梳理,本届三年展在筹备之初,傅中望馆长就提出了考察全国漆艺资源的构想,于是湖北美术馆组织了由策展人皮道坚先生和陈勤群先生带队的考察团从今年3月开始,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漆艺考察。总历时46天走访了14个省(直辖市)、23个城市,考察了18 所院校、43位艺术家漆艺工作室,还包括各地文物市场和博物馆的漆藏,这次大范围的考察,使湖北美术馆不仅掌握了第一手的漆文化资源,并且抢救性购藏了一批明清及民国的精美古漆器,收获非常大。

我们在考察过程中不断调整展览思路、明确工作方向,邀请了中国、日本、韩国、法国、美国、越南6个国家的58位优秀漆艺家和7所对漆语言有研究的中外高校参展,近300件作品展出。本届三年展的突出特点就在于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比较,思索、借鉴、调整不同漆领域的方法论问题。我们可以比较不同的传统漆工艺在当下的生存状态,它们与这个时代结合的程度,以及对传统继承发扬的程度;我们可以比较中外漆教育的不同方法和现状,相互借鉴、相互激发;我们可以比较一大批国内漆艺家他们在传统表达和当代表达的不同特点,传统表达中他们与老一辈的漆艺家乔十光先生有哪些相承又有哪些不同,当代表达中又有哪些最富活力的探索,这些都值得我们去研究;我们还可以比较不同文化背景、性格迥异的女性漆艺家的创造,她们有哪些独特的视角。

我想这对于当前略显边缘化、学术理论批评都相对不成熟的漆艺界来说,是非常有贡献的。因为我们不论是强调大漆材质还是研究漆艺的现代性过程,亦或是探讨传统漆艺的当代转型,始终绕不开的都是一个方法论问题。方法论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如何奢谈当代转型,更难以承载东方精神与气魄。

这一届三年展的艺术家从40后到80后,从国内到国外,他们的表达丰富而充满创造,他们的探索大胆而富有智慧,他们让我们对漆艺有新的认识:漆艺不再是一种记忆,不再是过去式而是现在进行时。当我们把它放在当代文化语境中观照时,无论是造型、图式、材料、技法,亦或是在装饰、设计、家居、日用等领域都有着极大的拓展空间,而这些正是传统漆艺面向当代转型的诸多可能性。 

经过这三次展览的运作,湖北美术馆从与漆“结缘”,到如今与漆“如胶似漆”,走得并不轻松惬意,我们的压力来自于我们的责任和雄心,我们的实践才刚刚起步,未来仍有大可作为之事。这三次展览作为湖北美术馆兴“漆”之路的开端,出色地完成了探索和梳理工作。中国当代漆艺出场策略的思考、“大漆世界”的提出、从漆母语的出发、漆艺现代化过程的梳理,一步一步都为实现东方漆语言的当代转换做了全面的铺垫。

这几年在皮道坚、张颂仁、陈勤群三位策展人和湖北美术馆的合作下,不仅带动了收藏界、美术馆界和学术界对漆艺的关注,也让很多人特别是一些漆教育的学科负责人开始认识到大漆的价值,有意识、有计划地培养大漆人才,更重要的是我们激发了中国当代漆艺创造的活力,打开了东方漆艺当代表达的多向维度,为其扩展了丰富的衍生空间。

“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作为湖北美术馆从本土出发,发挥地域文化资源的优势,以国际化的视野和与国际接轨的三年展运作模式,力图打造的国际化高端漆艺交流平台,每一届都将邀请中外漆艺界有代表性和开创性的漆艺家参展,使不同文化背景的漆艺家们在每一届的三年展盛事中进行漆艺术当代语言的广泛对话。我们将通过一届届三年展和相关学术活动的举办,一点一滴构建起湖北美术馆的“大漆世界”及其在国际漆艺界的学术形象。随着湖北美术馆漆艺藏品的积累和丰富,我们将把“大漆世界”带到全世界去展示交流,让东方漆艺成为中国文化的新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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